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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覺的描述練習:極相林

2018


我坐得太近了,必須仰頭才能看見舞台。上面有一座黑色大型方台,並列幾具無頭背脊。

 


在這煙霧瀰漫的背脊景觀裡,我想起幾年前看過的行為藝術照片:為無名山增高一米,同樣有幾具無名身體堆疊。但與這些未經鍛鍊,鬆軟的身體相比,眼前空蕩舞台上的精練身體,擁有的細節超越我能想像。

由於我坐的夠近(其實是太近了),以至於必須仰頭才能看見的顫動肩胛骨。由扇狀骨骼所連動的筋絡肌束清晰的起伏收展,看來像是兀自運作而功能不明的器官。它們並列著,隨音樂(中世紀的聖歌詠唱,男歌者每一句唱詞末端都做了數次轉音,在氣息的盡頭極致地延長了意念或信仰)由左側開始,逐一而緩慢的,向上伸展,高挺雙腿,然後,向右翻滾,橫越其它肉體直到另一側。我感覺到一種欲望的趨性,在舞蹈廳裡無盡綿延的低頻詠嘆下肉塊生長自己的模樣。音樂在此不是節奏或敘事的推動,是一種內在驅力。

我想起林懷民的“行草”還有帕派約安努的“偉大馴服者”,行草舞者們的身體也像這支舞一樣,被看不見的力牽引所以行動緩慢,或偉大馴服者由四-五名舞者解構又重構成另一副更大的身體。我想起這些關於肉身的質地。

 

極相林展示不曾被想像過的重心支點和站立姿態(以胸、手、臀或背的站立)。正是因為沒有頭,所以不存在正確的身體知識,所以他們以各處為中心來延展:仰躺著以肩骨緩慢移動、以右手拉扯左腿以便旋轉、不斷升起然後翻倒、聚合起來互為支點慢慢站立、搖搖晃晃的攀附彼此然後散去、兩兩一組互為重心翻滾彼此。

 

也許生命就是從抵抗地心引力開始的。而我要到了很久之後,才偶然從演化裡學到“內穩態”一詞。

那座在我眼前的巨型黑色方台,像一個奇異維度的黑色培養皿,存在複數重力。上面竄動著的肉塊經過漫無目的的翻攪,逐漸構成一具身體,挺立在台上
升起頭顱。

那眼神幾乎像是穿越了整個演化史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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